文/特约记者 李高阳 洪偌馨

“信托可以和人类的想象力媲美。”这是美国经济学家司考特一句被后人广为引用形容信托制度灵活性的经典名言。在西方国家，信托制度古老并且成熟，信托制度被用来管理家族财富同样历史悠久。

当代信托制度都是从英国移植而来，中国的信托制度同样如此。以1979年10月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成立作为中国信托业正式恢复的标志，信托行业在中国经过30多年的发展，历经多次起落和整顿，目前已经成为仅次于银行的第二大金融子行业。

然而，信托制度在西方国家广为应用的领域——家族信托，在中国却刚刚开始萌动。

家族信托的雏形可追溯到古罗马帝国时期(公元前510年~公元前476年)。当时《罗马法》将外来人、解放自由人排斥于遗产继承权之外。为避开这样的规定，罗马人将自己的财产委托移交给其信任的第三人，要求为其妻子或子女利益而代行对遗产的管理和处分，从而在实际上实现遗产继承权。

在美国，家族信托由来已久。最初是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出现，即镀金年代(Gilded Age)来临之初由一些富裕家庭创造的 。早期的家族信托受相同的法律法规监管，设立家族信托方式较为单一。在经历了长达25年的经济繁荣时期后(被称为美国的第二个镀金年代)，许多州的法律也变得更灵活，设立和运营家族信托也变得更加容易——富人因此更容易实现其财富规划和传承的目标。

中国现行《信托法》中所称信托，是指委托人基于对受托人的信任，将其财产权委托给受托人，由受托人按委托人的意愿以自己的名义，为受益人的利益或者特定目的，进行管理或者处分的行为。《信托法》并未给出家族信托的定义，但家族信托一般是以家庭财富的管理、传承和保护为目的的信托，受益人一般为委托人的家庭成员。

随着中国高净值群体不断扩大以及“富一代”面临着事业和财富的代际交接和传承，极具灵活属性的信托制度是否会在家族信托领域再次焕发出荣耀的光芒，引发金融界无限遐想。

目前，国内已有平安信托和招商银行推出了家族信托服务；农业银行目前正在筹备家族事务所，上海信托宣布将着手为中国的企业家度身定制具有家族特色、家族文化的传承规划；北京信托表示应该把信托制度运用于家族信托，以解决家族财富发展、风险防范的问题。

平安破冰

国内金融机构已推出的家族信托产品可谓是凤毛麟角。去年下半年，平安信托推出了被业内认为是首单真正意义上的家族财富传承信托产品。

据本刊记者了解，这款产品总额度为5000万元，合同期限为50年，客户是年过40岁的企业家。根据约定，委托人将与平安信托共同管理这笔资产，委托人可通过指定继承人为受益人的方式来实现财产继承，收益分配方案根据委托人的要求来执行。

平安信托产品研发部相关负责人认为，家族信托不仅可以保障富二代、富三代的基本生活，还可以通过“附带条件分配”有效约束信托受益人，避免因财产分割而起纷争。与此同时，通过对遗产的整体运作把家族利益统一起来，继承人可以参与或监督信托管理，但不能从其他继承人手里谋取不正当利益。

中国信托业协会专家理事周小明指出，平安信托推出了的国内首款家族信托标志着家族财富管理信托在中国的正式起航。家族财富管理和传承已经是第一代成功创业者迫切需要解决的棘手问题，深度挖掘信托的制度优势，满足家族财富管理需求，无疑有着巨大的市场前景。

从信托功能来看，信托公司的信托业务目前仍然以理财信托为主，包括融资类信托和投资类信托。相比于理财信托而言，服务信托的发展则一直比较缓慢。服务信托的主要功能是利用信托的制度优势为客户提供财产的事务管理，统计口径上表现为事务管理类信托。

中国信托业协会数据显示，2010年末，信托公司全行业服务信托的规模仅为5201.29亿元，2011年小幅增长为6135.37亿元，同比增幅仅为17.96%，远低于同期高达58.27%的信托资产总规模的增长率。

服务信托从2012年开始进入快速增长轨道。2012年末，服务信托的规模达到了1.14万亿元，首次突破万亿元，同比增长达86.10%，占同期全行业信托资产规模的比例也由2011年的12.75%提升到15.28%，增幅远高于同期55.27%的信托资产总规模的增长率。截至今年二季度末，服务信托规模继续增加到1.75万亿元，占同期全行业信托资产规模的比例进一步提升到18.54%，与2012年底相比，增幅高达53.50%，同样高于同期信托资产总规模的增长率。

在周小明看来，家族财富管理信托的开展，信托的服务功能将进一步得到发挥，服务信托也将进一步得到发展。

招行发力

在欧美国家，家族信托的业务往往都是信托银行来开展的，由于国内目前是分业经营的体制，家族信托的开展要依赖于金融机构之间的合作。

北京信托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时宝东认为，对家族信托的探索不仅仅是信托公司的责任，“家族信托绝不仅仅是信托公司的事，一旦一个家族把他的大部分财产设置成信托财产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资产管理，仅仅依靠信托公司肯定难以完成这样的任务，所以，我相信未来这块是很大的发展空间。”

实际上，除了国内的信托公司之外，银行也不甘落后，在家族信托方面的探索也有所成绩。今年7月，招商银行宣布成立国内私人银行第一单家族信托。

据本刊记者了解，招行推出家族信托的门槛是拥有5000万元的金融资产，家族信托的期限是30年~50年，为不可撤销的信托，在产品中融入了将信托资金与客户其他资产隔离的法律保障，招行在其中承担财务顾问与托管角色。

招商银行私人银行部常务副总经理王菁在接受本刊记者专访时表示，在财富传承方面，通过设定的分配条款，资金可在日常生活或者重大事项中支取，如子女上学、创业，赡养老人等；如果委托人去世，招行私人银行将按照信托条款继续完成约定事项，从而在无论委托人是否在世的条件下实现按照委托人意愿支付其财富。

招商银行在此前推出的“家庭工作室”基础上细分出“财富传承家庭工作室”，致力于为超高净值家庭提供定制化的财富保障与传承方案，包括家族信托、税务筹划、法律咨询。税务筹划包括，运用信托、离岸公司等工具进行的家族跨境投资税务规划、大股东企业上市税务规划、移民和财富传承的税务规划；法律咨询包括家庭关系中的婚姻资产保全、家族基金设立、境外资产保全等。

招行的家族信托业务主要由30多人组成的覆盖各投资领域的团队负责，对此还成立了由招行副行长丁伟牵头的投资决策委员会。

“这项业务的推出是对前期客户关系经营的检验，是对银行、员工的信用度到一定程度后的成果，对机构本身的可靠性、服务团队的专业性、法律架构的设计都有一定要求。”王菁称，客户需求的个性化要求较高，所以做一单的时间较长、复杂度较高。

谈及目标群体，王菁指出，客户主要是创业的第一代，当财富和事业积累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会考虑代际传承、财产保值及分配。“比如有一些顾客安排小孩30岁之前只能拿到基本保障生活的费用，30岁后需要一笔足额的创业基金；有一些客人回馈社会，捐赠给慈善机构，但对慈善机构的筛选也有一定需求。”王菁说。

记者了解到，目前招行所做的家族信托服务只能针对客户在招行的金融资产，跨行资产尚无法实现，且信托资产还不能涵盖实物或不动产。“实物房产我们正在研究，因为有些客户提了要求。”王菁说，房产等实物管理比金融经营资产的难度要大很多，需要另设专业团队，或与第三方合作机构建立长期关系。

家族信托的明天

在欧美国家，豪门家族通过家族信托来实现财富传承是主流方式，如洛克菲勒家族、肯尼迪家族都设立有家族信托基金并成功运作；在中国香港的富豪中，李嘉诚、邵逸夫、杨受成等富豪家族均已成立了家族信托基金；中国内地的企业家中，SOHO中国董事长潘石屹、龙湖地产董事长吴亚军等国内知名企业家设立家族信托的消息都曾见诸报端，不过，中国的富豪往往都是在境外设立家族信托来实现财产传承。

虽然家族信托在国内尚属新生事物，但业内人士普遍看好其未来的发展，记者了解，多家信托公司正在研究家族信托，并将推出相关产品介入此领域。

长安信托董事长高成程此前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指出，家族信托应该是信托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之一，只不过需要的过程会久一些。

在他看来，中国的富裕阶层将大量资金交给金融机构来管理还需要一定的认识过程，“客户在初期的认识过程会比较长，等到他们的理念比较西化和市场化，并且对受托人要有充分认可，这样才会推进家族信托发展的速度。”

农业银行私人银行部总经理周宏亮认为，“国内的私人银行客户对家族信托还不太了解，对于信托传承财富的功能还不太信任，对于家族事务所的推出，还需要前期的一个准备和功能推广的过程。”

据周宏亮介绍，目前，农业银行的家族事务所也在接触和探讨阶段，已经派人多次去东南亚学习家族事务所的经验，对于家族事务所发展成熟的印尼专门考察学习。

业内认为，目前制约国内家族信托发展的主要原因在于法规缺陷。由于国内信托财产登记、转移等配套制度尚不完善，一定程度上给家族信托的发展带来障碍。我国尚未建立信托登记制度，所以家族信托无法产生效力，这是阻碍家族信托业务发展的主要障碍。

北京信托首席研究员刘向东还指出了另一方面原因，中国是以流转税和所得税为主的双主体税制，遗产税迟迟没有出台。土地只有70年使用权，法律始终没有明确规定附着于其上的商品房该何去何从，那么房产被置入家族信托并使后代受益的可能性也值得商榷。此外，国内理财机构的投资人才相对缺乏全球投资经验，对于高净值人士的跨境资产配置手段有限，这也会对财产保值增值带来挑战。

反观海外，家族信托业已成熟，在信托的设立地点、受托人、信托财产和信托契约等方面相对完善，委托人可依据自身需求选择相应的家族信托的设立方式。IBM创始人沃森曾设立了一笔数百万美元的信托基金，以自己的孙辈为受益人，当其子孙年满35岁就可以支配基金中各自的份额。日前因为离婚案而备受关注的媒体新闻集团掌门人默多克与邓文迪的两名女儿也在家族信托基金中享有收益。